择邻而居

机杼声昼夜不绝于耳,麻线在指间磨出血痕。自先夫去后,轲儿便是我此生唯一的命脉。
初离凫村祖茔地,再别屠肆旁的茅檐。邻人笑我痴顽,焉知我夜夜闻着猪羊哀嚎,眼见轲儿执木为刀模仿屠夫吆喝时,脊背窜起的寒意?

三迁矣……邹邑这处学宫墙外的陋室,已是仅余的布币换来的栖身之所。方才听见轲儿在院中习揖让之礼,本该欢喜的。可摸着空瘪的粟囊,忽想起明日连舂米的力气都要没了。

月光漏进破窗,照见墙角新结的蛛网。当年在凫村织布奉姑舅,在马鞍岗替人缝补丧服,何曾想过会带着幼子流徙如飘萍?可当那日见轲儿学着商贾锱铢必较的模样,市井声如针扎进耳中——便知纵使饿死,此地亦不可留。

圣人云十室之邑必有忠信,可若连忠信之邻都寻不得,为母者便只能做那移山的愚公。机杼可停,血脉不可绝;麻衣可敝,心志不可污。

(织机声复起,麻线勒进旧伤)

孟轲母仉氏
作于三徙邹邑时

注:据后世刘向《列女传》载,孟母三迁后定居邹邑学宫之侧,时孟子始习揖让进退之礼。此篇以织妇视角切入,通过”机杼血痕”、”空瘪粟囊”等细节展现单亲母亲的生存困境,将教育抉择置于生存压力与礼教理想的撕扯中。结尾”麻衣可敝,心志不可污”九字,浓缩战国士人阶层对精神传承的极端执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