滑铁卢前夜:拿破仑的独白

(1815年6月17日,滑铁卢以南,卡尤农庄)

雨……该死的雨还在敲打这简陋农舍的屋顶,像无数细小的马蹄踏过泥地。白日里那些英国人仓皇撤退时,我几乎嗅到了胜利那熟悉的、浓烈的铁锈味,就在我指尖之下!可这雨,这该死的佛兰德斯天气!道路成了泥潭,炮车深陷其中,如同陷入沼泽的巨兽。我的炮!我的雷霆!全被这该死的泥浆拖住了手脚!

威灵顿……这个英国佬,狡猾得像只老狐狸!他选定了位置,就在蒙圣让那该死的山脊后头。我认得那地方,地势高,如同天然的堡垒。他缩在那里,像一只盘踞在岩石上的螃蟹,等着我的士兵去撞碎在那些该死的石墙上!我的炮!若我的炮能及时到位,定能将他那些红衫兵轰成齑粉!可此刻它们深陷泥沼,如同拔不出鞘的利剑!

格鲁希……格鲁希!这个名字此刻在我舌尖滚动,带着一种冰冷的苦涩。他在哪里?我的元帅!我给了他命令,清晰得像地图上的墨线——咬住布吕歇尔,死死咬住那条顿蛮子!别让他的一兵一卒靠近滑铁卢!可自昨日午后,他的信使就断了踪迹。北方的地平线一片死寂,只有雨幕重重。布吕歇尔那个老家伙,他断了一条腿,可他比狐狸还狡猾!格鲁希……他是在泥泞中迷了路,还是被布吕歇尔耍弄了?抑或是……(胃部一阵熟悉的、尖锐的绞痛袭来,我用力按住,指关节发白)不!这念头不能有!格鲁希是忠诚的,他只是……迟了。他必须迟一点,再迟一点!只要再给我一天,不,一个上午!

明天……明天!我的老近卫军们,那些从埃及的金字塔旁、从奥斯特里茨的冰湖上、从弗里德兰的硝烟里一路跟随我走来的钢铁老兵们,他们的眼神在营火映照下依然如鹰隼。他们信任我,就像信任自己的臂膀。我能辜负这目光吗?威灵顿就在眼前,只有他!击溃他,整个欧洲将再次匍匐在法兰西脚下!那脆弱的反法联盟,将像被阳光照射的薄冰一样碎裂!伦敦那些惊慌失措的鸽子们,会立刻扑棱着翅膀飞向巴黎求和!这是唯一的路!没有退路!退一步,便是万丈深渊,便是法兰西永劫不复的黑暗!

(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贴身口袋里那小小的、冰冷的金属相框边缘,里面是那个金发男孩的画像)罗马王……我的儿子……法兰西未来的皇帝……你的父亲,此刻正站在命运最锋利的刀尖上。胜利,将为你铺就黄金之路;失败……(胃痛再次猛烈袭来,几乎让我窒息,我深深吸了一口气,强行压下喉咙深处翻涌的酸涩)不!没有失败!恺撒渡过卢比孔河时,可曾犹豫?命运只垂青于敢于扼住她咽喉的勇者!威灵顿以为他占据了高地就能高枕无忧?他忘了,他面对的是我!是拿破仑!我的士兵会用刺刀告诉他,什么是法兰西的意志!这泥泞困不住我们,格鲁希的失联吓不倒我们!明日,当太阳升起,我要让整个欧洲都听到滑铁卢的炮声——那是法兰西帝国浴火重生的礼炮!

雨声似乎更大了,敲打着窗棂,也敲打着我紧绷的神经。明日……要么是法兰西重获新生的黎明,要么就是……(我猛地甩头,将这个念头狠狠驱散)睡吧,哪怕只合眼片刻。为了法兰西,为了明天那决定世界命运的一击。我需要清醒,如同最锋利的军刀。

拿破仑
1815年6月17日深夜
于卡尤农庄


事件说明: 此为1815年6月17日滑铁卢战役前夜,法兰西皇帝拿破仑·波拿巴在滑铁卢以南卡尤农庄内的内心独白。前一日(6月16日),法军在林尼战役中重创普鲁士军队,但未能彻底歼灭。拿破仑分兵由格鲁希元帅追击普军残部,自己则率主力追击撤退的英荷联军。然而,持续的暴雨使道路泥泞,法军行动严重受阻,格鲁希亦未能阻止普军主力重整并向滑铁卢靠拢。面对占据有利地形(蒙圣让高地)严阵以待的威灵顿公爵所率联军,拿破仑在未知普军确切动向、己方炮兵因泥泞无法完全展开的情况下,仍决心于次日(6月18日)发起总攻。此战以法军决定性失败告终,直接导致拿破仑的”百日王朝”覆灭及最终流放圣赫勒拿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