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袍加身夜

柴大哥,朕今日这般唤你,心头便如被烙铁烫过一般。
殿外风雪呜咽,将士们甲胄相击之声犹在耳畔。那件黄袍——那件他们硬披在朕身上的黄袍,此刻重逾千钧,压得朕脊骨生疼。

你临终前攥着朕的手,热泪滴在朕腕上:”匡胤…幼子托付…”那温度至今未散。而今朕立在陈桥驿,手中攥着的却是你七岁孩儿的江山!帐外高怀德他们跪了一地,刀刃映着雪光,口中喊着”天意如此”。好一个天意!昨夜营中将士骚动时,朕分明看见王审琦腰间悬着开封府令牌,赵普袖中藏着你批的奏章。

雪粒子敲打军帐,朕想起显德六年夏,汴梁城头你咳着血指点山河的模样。那时你说”以民为本”,眼里的火苗几乎要灼穿这乱世。如今不过三载,朕却要踏着你的誓言登极。帐外呼声如潮,”点检作天子”的谶语混着北风钻进骨髓——这风里可带着你的叹息?

最剜心是义社十兄弟。石守信撞开帐门那刻,甲叶上结着冰凌,喉头滚着哭腔:”将士们已控制汴梁四门!不称帝便是死局!”朕看着他们通红的眼,忽然想起去年征淮南,饿殍枕藉的官道旁,三岁小儿啃着沾泥的草根。这世道…这世道啊柴大哥!黄袍加在身时,朕摸着剑柄上你刻的”忠”字,竟觉得那笔画如刀锋般割手。

雪夜中忽有金芒裂云。亲兵惊呼天象异变,朕仰头望见白虹贯月,寒光直刺眼底。刹那间汗透重衣——是了,这乱世熔炉烧了五十载,该有人铸剑为犁。柴大哥,你托付的江山,朕便以余生为炉火,锻它个海晏河清!只是今夜这黄袍…且容朕对北三叩首,剑穗上悬着的社稷,从此比泰山更沉。

大宋开国皇帝 赵匡胤
建隆元年正月初三夜 于陈桥驿
(注:公元960年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,史载当夜”天文变于上,人心动于下”,将士以黄袍加其身,后周恭帝禅位,北宋立国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