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安二年冬,长沙城头朔风如刀。
案前桐油灯昏黄摇曳,映着几上摊开的竹简——那上面墨迹未干,是今日又添的十七条亡者名录。郡中文吏颤声报来:城西新殁三十七户,稚子啼饥之声彻夜不绝。
窗外飘进焚烧尸骸的焦臭气,混着草药苦涩。我忽觉指尖冰凉,低头见墨汁从笔端滴落,在简上泅开一团污迹,竟似干涸的血。
(搁笔闭目)
仲景啊仲景!你自幼诵《灵枢》,习《素问》,自诩可通阴阳之变。昔年坐堂问诊时,百姓称你”坐堂医”,何等意气!可如今呢?(攥紧竹简)疫鬼横行三载,南阳张氏二百余口,死者竟逾三分之二!族叔呕血而亡那夜,我握着他枯柴般的手,脉象如游丝将断,药匣里君臣佐使配伍皆尽,竟无一验方堪用!
(推窗望见寒星)
苍天!这建安年号莫非是用人血写成?自洛阳董卓乱起,中原白骨蔽野。今岁江淮大旱,流民裹着腐尸的破布南逃,把疠气散作漫天飞蝗。那些方士还在炼什么五石散,巫祝摇着桃木剑叫喊”厉鬼索命”…(指甲掐进掌心)可悲!可叹!医者不能活人,空谈何益!
(抚过案头旧简)
忽然想起少年时读扁鹊见齐桓公故事,曾笑桓侯讳疾忌医。而今满朝公卿,谁不是见疫则掩鼻奔逃?昨日驿使传来许都来使暗语,有郡守已下令驱病患于荒野!(喉头腥甜)原来这世间的病,早深入膏肓了…
(提笔蘸墨)
但我不甘心!
既然《汤液经法》救不得当下苍生,我便要集毕生所见,为来日著书凿一盏灯。今日起当效神农尝百草,将伤寒传变之理、望闻问切之法,尽镌于此简。(墨笔疾书)若后世医者得此篇而活一人,便抵我族中百条性命;若活百人…(泪滴落简上)便是替这建安乱世,赎一分罪孽!
**南阳张机 谨记于建安二年冬夜**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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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*历史背景**:东汉建安年间(196-220年)爆发大规模瘟疫,曹植《说疫气》载”家家有僵尸之痛,室室有号泣之哀”。张仲景宗族二百余人在瘟疫中死亡三分之二,其《伤寒杂病论》自序云:”感往昔之沦丧,伤横夭之莫救”。当时巫祝横行,医学典籍散佚,张仲景通过临床实践确立”六经辨证”体系,开创中医辨证论治先河。此独白以建安二年(197年)长沙大疫为背景,融合其辞官著书的心路历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