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要评选“史上最勤奋戏精”,曾国藩必当独占鳌头。他每日必在日记中痛心疾首鞭笞自己:“昨夜又梦美女,真禽兽也!”、“今日批公文竟只写了三遍,该死!该死!”字字泣血,行行捶胸顿足,俨然一位身处道德悬崖边、时刻与心魔搏斗的圣徒。但耐人寻味的是,这位“圣人”一旦披上官袍,转身便被民间称为曾剃头,他一面在日记中深责自己“存心刻薄”,一面又统领湘军镇压太平天国,期间多有滥杀,民间怨声载道。这精分的灵魂,究竟在扮演什么角色?
若论其“理学生活艺术家”的造诣,他确乎登峰造极。那些写给兄弟子侄的家书,如同精心编撰的“朋友圈人设宝典”,满纸皆是“黎明即起”、“勤俭持家”、“忠孝节义”之类的金石良言。他一边在信中谆谆教导弟弟“勿贪功名”,一边又为湘军将领上书请功时,字字斟酌,句句算计,力求将功劳簿塞得满满当当——此等“言行错位”的功夫,实乃官场行为艺术的巅峰境界。
至于其“时间管理大师”的头衔,更是名副其实。他在戎马倥偬之际,竟能一边指挥作战,一边在营帐里奋笔疾书家训:“吾家男子于看、读、写、作四者缺一不可”——这情景荒诞得令人瞠目:刀光剑影之下,他一面运筹帷幄如何平定叛乱,一面又苦口婆心劝诫子侄要“温良恭俭让”。如此分裂,不知是精神韧性超乎寻常,还是理学教条早已内化为一种冷冰冰的生存技术?
细究之下,曾文正公一生,不过是一场持续终身的“圣贤模仿秀”。他笔下那些“诚意正心”的箴言,与其说是道德修为的结晶,不如说是一套精心设计的生存法则——如同在泥沼中挣扎的人,偏要穿上纤尘不染的礼服,再涂上厚厚的粉彩,扮演着精神楷模的角色。他竭尽全力扮演着“圣贤”的角色,却终究被时代与自身裹挟着,在“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”的金字招牌下,留下了道德自律与军事行动的矛盾,引发后世争议。
这复杂人生的终局,终究逃不过历史的无情审判:在旧秩序的泥潭中,越是勤奋扮演“完人”,越暴露出那副面具下无力回天的僵死灵魂——其一生心血所系的,不过是给一具腐朽的旧尸身,涂抹上一层华丽而矛盾的脂粉罢了。
人物简介:
曾国藩(1811-1872),晚清重臣,湘军创立者。号涤生,谥文正。以书生典兵,镇压太平天国,被民间称为曾剃头。一面恪守理学道德,一面统军作战,其矛盾性成为后世研究焦点。兴办洋务,虽未能挽救清廷,但推动近代工业起步。其家书日记,被视为理学士大夫精神困境的写照,于后世官场文化影响深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