华盛顿:特伦顿前夜

这冰封的河,比费城的议厅更令人窒息。运兵船*的船板在我脚下呻吟,如同这摇摇欲坠的诸州邦联。查尔斯顿的炮声还在耳际轰鸣,可长岛溃败的血腥气已冻结在喉间。三千热血子弟随我出阵,如今篝火旁蜷缩的,竟不足两千四百之数!李将军身陷敌手,溃散的兵士如退潮之水卷走最后希望,连议会那班老爷们,也早如惊弓之鸟逃向巴尔的摩了。

上帝啊,难道您真要降下天谴?士兵脚上缠绕的破布渗出血痕,靴底早已化为纸浆。这哪里是军队?分明是群被命运驱赶的流亡者!宾夕法尼亚人、新泽西人、弗吉尼亚人…昨日还在为边界田产争执的面孔,如今都在冻伤与绝望里模糊成同一种灰败。我看见他们眼中熄灭的光,如同费城街头被英军熄灭的街灯。他们信我,随我走到这绝境,我却只能眼看他们被饥饿与寒冬啃噬。若明日渡河不成,这星星之火,怕是真要熄灭了…

冰棱在河面碎裂的声音,竟似英军整齐的鼓点。豪将军的红衫军此刻定在温暖的营房里啜饮热酒,嘲笑着这群衣衫褴褛的叛匪吧。可他们不懂,特拉华河对岸的黑森佣兵更不懂——我们脚下踩着的,不是国王恩赐的土地,而是祖父用斧头从荒林中劈出的家园!当波士顿港的茶叶沉入海底,列克星敦的枪声撕裂晨雾,潘恩那本小册子里的火焰就已烧进骨髓里了。自由,岂是伦敦议会厅里轻飘飘的词语?它是浸透在拓荒者汗水与印第安人箭矢中的呼吸!

风卷着雪粒抽打脸颊,疼痛竟带来一丝清明。士兵们无声地传递着火药筒,冻僵的手指反复擦拭燧发枪机——这是最后的赌注。黑森的佣兵们,此刻想必醉卧在特伦顿温暖的营房。好,很好…让这圣诞之夜的暴风雪再猛烈些!让英王乔治的走狗们沉醉在征服的美梦里吧!我们将在黎明前刺破这迷梦,用刺刀蘸着冰河的水,在雪地上写下自由的宣言!若此役败北,美洲大地将永成奴役之土;若胜…愿上帝垂怜,让这微弱的火种,足以点燃一个民族的晨曦。

风更紧了。冰河对岸,便是深渊,或是黎明。

乔治·华盛顿
大陆军总司令
1776年12月25日深夜
于麦康基渡口


事件说明:

1776年冬,大陆军接连在纽约长岛、白原战役惨败,被迫撤入宾夕法尼亚。士兵大规模逃亡,大陆会议权威濒临崩溃。圣诞节当夜,华盛顿率残部2400人强渡冰封的特拉华河,于次日清晨突袭特伦顿的黑森雇佣兵营地。此役以极小代价俘敌近千人,逆转了大陆军自长岛溃败后的绝望态势,重振了革命信心,成为美国独立战争最关键的转折点之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