非攻之血犹未冷

(墨翟自述于郢都归途)

竹车轧过陈蔡边界的车辙,怀中木鹊的机关硌着肋骨。公输盘的眼神还在我眼前晃——那盘棋局上,他推倒最后一片代表城墙的竹片时,指节是青白的。楚王冠冕垂下的玉藻在喘息,宫柱上饕餮的眼睛盯着我腰间的草绳。

“宋何罪?”这话说出来时,我听见自己喉头有铜锈味。三百弟子在商丘城头架起守城械的机括声,隔着云梦大泽竟震得我耳膜生疼。滑厘(禽滑厘)他们此刻该在城垛后磨剑了罢?那帮傻小子…前日还争辩”杀盗非杀人”的命题。

车过濉水,血红的霞浸透苇丛。想起三年前在齐,看见刑场上滚落的头颅。百姓围着欢呼,说那是大盗。可那汉子临死前喊的是:”娘!稻种在陶瓮里!”——盗跖的部下?饿疯的农夫?染坊的白丝丢进靛缸,捞出来谁还分得清经纬?

(突然抓紧车轼)公输子的手在抖。当他演示完九种攻城械,我解下腰带作城墙,掏出木片当守具时,他眼底有东西裂了。楚王不知道,那汉子在演示”钩拒”时其技有未尽处。匠人何苦为难匠人?可君王要喝血,我们这些造器械的,不是递刀就是铸盾。

月出东皋,草虫在唱。怀里未完工的木鹊翅膀扎得胸口疼。这傻东西飞不过三丈就要栽跟头,可总得有人削削刨刨。就像今早离宫时,楚王赏的五十镒金在车后响,我让弟子换成粟米撒在郢都陋巷。能饱几顿是几顿罢…(咳嗽)这咳疾怕是好不了了,那年守城淋的秋雨入骨太深。

墨翟啊墨翟,你说”兼相爱交相利”,可方才过泗水,分明看见宋国边卒在坑杀楚人俘虏。腰带作城墙能救郢都,可能捆住人心里的豺虎么?(突然低笑)管它呢…回商丘就改守城机簧,公输子新制的云梯得用倒刺来破…

**翟 顿首**
**周考王元年 霜降前二日**
(于陈蔡古道)

**历史背景**:
公元前440年,楚惠王欲攻宋,墨子行十日十夜至郢都劝阻。与公输盘模拟攻防九战,公输盘攻城械尽墨而墨子守具有余。楚王终罢兵,此役成为墨家”非攻”思想最著名的实践。墨子归程中肺疾加重(史料载其”裂裳裹足”致伤病),晚年更多转向理论著述。文中”腰带为城”典故见《墨子·公输》,”染丝之叹”出自《墨子·所染》,禽滑厘等弟子确在宋城布防。楚王赐金不受之事载于《吕氏春秋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