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能寺夜思

(天正十年六月二日寅时初刻,京都本能寺)

寺中巡夜足音渐远,唯余夏虫低鸣。阵幕之外,夜气沉滞如墨,手中酒杯映着烛火微光,竟有些灼目。哼,京都这些公卿,还有那些高座讲经的和尚们,怕是正辗转难眠,揣测我信长明日又当如何挥动这柄”天下”之刀吧?随他们猜去。

(杯沿轻叩唇齿,清冽酒液滑入喉中)
这味道……竟似当年清州城下,那桶倾泻而出的冷水?彼时,世人皆嘲我”尾张大傻瓜”,笑我披发跣足,笑我敲着鼓跳那不成体统的幸若舞。那些目光,如芒刺在背!兄长信广眼中可有半分信义?今川义元那浩浩荡荡的上洛军容,又可曾将我这小大名放在眼里?清洲城下那桶冷水浇醒了我,也浇冷了那些虚妄的敬畏——天下,岂是循规蹈矩、唯唯诺诺之人能握住的?唯有手中刀、心中火,方能焚尽这乱世藤蔓!

(指尖无意识划过肋差冰冷的鲛皮柄,烛火在眼中跳跃)
长篠原野的铁炮齐射,震碎的不只是武田赤备,更是那些固守”武士之道”的朽骨!比叡山延历寺的冲天烈焰,焚尽的又何止是伽蓝?那更是盘踞数百年的、令人窒息的腐旧!石山本愿寺那群念念有词的光头,终究还是在我脚下俯首…… (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) 天下布武?不错,天下,唯有以武为犁,方能垦出太平之土!德川家康那老狐狸,羽柴秀吉那猴精……哼,纵有爪牙之利,亦不过是我信长手中之刀,替我斩开荆棘罢了。这盘棋,棋子早已各安其位,只待收官。

(夜风忽起,烛影剧烈摇晃,殿外似有宿鸟惊飞)
嗯?…… (凝神谛听片刻,眉头微蹙) 明智日向守的营地,该是在远处……此刻调动人马,莫非是得了什么急报? (目光掠过刀架上的备前长船,寒光幽幽) 说来也怪,方才心头竟掠过一丝寒意,如同当年在石山本愿寺城下,被那和尚怨毒的目光刺中时一般…… (猛地摇头,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) 可笑!我信长踏过多少尸山血海,岂会被这夜色里的风声鹤唳所扰?明日,待我处理好西国毛利之事,这天下经纬,便再无能阻我信长意志之物!

(放下酒杯,指尖触及冰冷的刀锷)
京都的夜,终究太静了。静得……仿佛能听见宿命之轮转动的辚辚之声。


** 织田信长 **
天正十年六月二日 寅时初刻 记于本能寺阵中
(距明智光秀谋叛军势突袭本能寺,仅余一个时辰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