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独孤陀竟也有今日!被剥了官袍,囚在这大理寺阴湿的囚室之中。墙壁渗着寒气,冷得透骨。白日里那些狱吏的目光,比这石壁更寒。他们如何敢?我乃先父上柱国独孤信之嫡子!先父柱国府门前的戟架,曾映照过西魏、北周两朝日月,如今竟容得这些卑贱胥吏来审问我?
我忆起姊姊——当今皇后的眼神。就在今日大殿上,她端坐至尊身侧,凤目扫过我匍匐在地的身躯。那目光里没有惊怒,亦无哀戚,竟是一片冰封的湖面。阿姊啊阿姊!当年在父亲府邸的廊下,你为我缝补被树枝勾破的锦袍,指尖被针扎出血珠,还笑着说不疼。如今你的弟弟被指为驱使猫鬼、咒诅中宫的妖人,你心中可还存半分旧日情谊?还是说,自你成为大隋国母那日起,独孤家的血脉便成了你凤座下的荆棘?
(牢门铁链哗啦作响,一束昏黄火光刺入)
那姓杨的酷吏又来了!他手中捧着的,定是白日里从我延州官邸搜出的木偶与符咒。呵,何等拙劣的构陷!我独孤陀纵使再愚钝,又岂会用这等市井巫蛊之术?但此刻辩白何用?至尊震怒,阿姊沉默,满朝文武谁不噤若寒蝉?他们畏惧的哪里是猫鬼,分明是独孤这个姓氏残留的威光!先父随宇文泰入关定鼎时,他杨氏祖上不过一介武川镇军户!如今竟坐拥天下,反过头来要碾碎独孤氏的脊梁…
(火光渐近,映出壁上扭曲黑影)
我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。不是畏死,是恨!恨这翻云覆雨的朝堂,恨那龙椅上曾唤我“小舅”的至尊,更恨…恨我自己。父亲临终前紧握我的手说:“吾家与国同休戚,汝等当以忠孝立身。” 我做到了吗?延州任上,未尝敢懈怠民生;姊姊为后,我何尝不谨守臣节?可“谋逆”二字如附骨之疽,只消一句流言,半件伪证,便能将独孤氏数十载功勋化为齑粉!
(狱吏脚步声停在门外)
是了…他们真正要折断的,不是独孤陀这条命。他们要天下人看着,连皇后的亲弟、独孤信的嫡子,在至尊的天威面前亦如蝼蚁。好个“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”!好个煌煌大隋律法!这囚室的寒气,原是从那至高处的太极宫里漫出来的…阿姊,此刻你在昭阳殿中,可曾听见弟弟的骨头,正在这阴冷石地上发出碎裂的声响?
> **独孤陀 绝笔于开皇十一年冬夜**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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> **(注:隋开皇十一年(591年),隋文帝杨坚皇后独孤伽罗之弟独孤陀被家奴告发以“猫鬼巫蛊”诅咒皇后。虽查无确证,独孤陀仍被除名为民,不久郁郁而终。此案折射隋初皇权对关陇贵族残余势力的强力压制,亦显露独孤皇后对家族成员的严苛态度。史载文帝曾言:“朕岂敢以独孤陀皇后弟而废法?” 此案同时波及独孤陀兄独孤穆,体现隋文帝遏制关陇贵族集团的政治策略。文中部分称谓为文学化处理。)**