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夫足下:
展牍如晤。陇西烽燧的烟尘可曾迷了你的眼?大秦锐士的戈矛可曾压弯你的脊?当我在两千余年后的云梦睡虎地秦墓,摩挲着你与惊书于松木牍的墨痕,那些”钱衣甚急”的焦灼、”母毋忧也”的宽慰,竟穿透竹简的裂纹灼痛指尖。你们用刀笔刻下的不是军令捷报,而是华夏文明最温热的脐血。
“书到皆为报”——你们在征楚战场反复叮咛的这句话,如今化作千秋万代掌中的星河。当戍边战士在视频里看见新生儿的笑容,当游子隔着大洋与父母同赏明月,我总见你扶着军帐眺望安陆的方向。你们用性命押送的那方木牍,早化作电光驰骋的光缆,可这”瞬达万里的家书”,反教今人少了你”愿母遗钱五六百”时刻骨的牵挂。
犹记你叮嘱夏布衣裳需”襌裙襦者”,你可知两千年后敦煌的棉田里,禾苗正顺着节气历法生长。若见鸿雁载着新衣飞越你曾血战的城垣,你定要拊掌大笑罢?当年你为半匹布帛赌上性命传递的文书,此刻正在云端永恒流转。只是当狼烟化作信号塔,竹简变作荧光屏,这唾手可得的相连,可还盛得下你”敢问新负大女”时字字千钧的分量?
当考古学家拂去M4号墓椁的淤泥,你与惊的笔迹在灯下粼粼如水。那些被砂土掩埋的牵念,终成照亮文明长夜的薪火。今时戍边将士钢盔映着雪山月光,与你们当年皮甲上的寒霜叠印成同一轮秦时月——原来家国二字,从来就写在每道”母无恙也”的笔画里。
惟愿烽烟永熄
惟见鸿雁常归
(松木牍的墨迹在湖北省博物馆展柜里泛着幽光,玻璃倒影中掠过无数现代人的脸庞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