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1876年6月10日,费城百年纪念展览会)
窗外人群的喧嚷,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来,拍打着这狭小展台的木板。我指尖下,这张粗糙的桌面,竟也随着那声浪微微震颤。沃森昨夜赶制的那个小小器具——覆着兽膜的线圈、薄铜片,还有那几卷缠绕的铜线——此刻就静卧在桌上,像一枚待孵化的卵,脆弱得令人心慌。评委席上,那些渊博的面孔,约瑟夫·亨利阁下、威廉姆·汤姆森阁下……他们的目光,沉静如深潭之水,注视着我这寒酸的角落。
我喉头发紧,手心一片湿冷黏腻。数月心血,无数个昼夜颠倒的推演与失败,就系于这薄薄铜片的一次颤动。父亲教导我辨识声音的奥秘,梅尔维尔那无声的世界……那些沉淀的岁月,此刻竟都压在这小小的送话器上。我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,沉重地撞击着肋骨,盖过了展馆里蒸汽机的轰鸣。若它再次哑然……不,不能想。我深吸一口气,那混杂着机油、木屑和人群气息的空气,灼烧着我的肺腑。
“请开始吧,贝尔先生。”评审席传来的声音,平稳得不带一丝涟漪。
我强迫自己抬手,指尖触到冰冷的铜线端点,微微发颤。嘴唇凑近那蒙着兽膜的孔洞,清晰念出测试短语——那是我们约定的信号,无数次重复的期待:
“一、二、三、四、五……”(One, two, three, four, five…)
每一个音节吐出,都仿佛耗尽气力。我紧紧闭上双眼,侧耳,将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接收器那金属簧片的细微振动上……时间似乎凝滞了,只有血液在耳中奔流的轰鸣。突然……一丝极其微弱、如同蝶翼扑打尘埃的震颤,透过指尖传来!紧接着,那熟悉的、因距离而显得沙哑,却无比清晰的声音,如同奇迹般,直接在我耳中响起:
“听见了!贝尔先生!我听见了!清晰得很!”
那声音!天哪,那声音!它并非通过空气,而是沿着这冰冷的铜线,跨越了空间!我猛地睁开眼,几乎撞上那简陋的接收器。指尖下,那金属簧片仍在忠实地传递着沃森激动得变了调的呼喊,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电流的微麻,直抵我灵魂深处。周遭博览会鼎沸的人声、机器的喧嚣,瞬间褪成了模糊的背景。唯有这铜线里传来的声音,带着沃森的气息,真实得令人战栗。它活了!这死寂的金属,竟真的成了传递鲜活人声的通道!喉头骤然被一股滚烫的洪流堵住,眼前的一切——那简陋的仪器、评委们探究的目光、沃森在远处展台挥舞的手臂——都在水汽中扭曲、晃动。嘴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咸腥,才知方才竟无意识地咬破了它。成功了……父亲……梅尔维尔……它……成了。
亚历山大·格雷厄姆·贝尔
(Alexander Graham Bell)
1876年6月10日
于费城百年纪念展览会
(Centennial Exhibition, Philadelphia)
【事件说明:此独白聚焦于亚历山大·格雷厄姆·贝尔在1876年费城百年纪念展览会上,首次向评委及公众成功演示实用电话传声技术的关键历史瞬间。当贝尔对着送话器念出测试短语后,其助手托马斯·沃森在远处接收器清晰听到并回应,标志着人类历史上首次实现可辨语音的电流远程传输,电话由此被世界认知。(注:公开演示实际分两个阶段:6月10日向评委展示技术原理,6月25日颁奖典礼上向公众演示)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