吾今坐此县衙，案牍堆积如山，心却如困兽，日夜不得安宁。彭泽之职，本非吾志，乃为生计所迫，屈身于此。官场污浊，官吏争权夺利，阿谀逢迎，吾每见之，胸中翻涌，几欲呕出。五斗米之俸禄，岂足令吾折腰？昔日在田园，荷锄南山，采菊东篱，清风明月相伴，何等自在！今却囚于方寸之地，耳闻皆是虚言，眼见皆是伪态，此身如坠泥沼，日渐沉沦。
忆少时读书，慕古之隐士，长沮桀溺耦耕，不食世禄；庄周梦蝶，逍遥无羁。吾心向往之，奈何世事缠身，误入此途。昨日，上官来察，命吾束带迎候，吾竟忍气吞声，俯首行礼。归室后，对镜自视，面目可憎，非复昔时陶元亮矣！此等屈辱，如刀割心，岂能再忍？田园将芜，胡不归？胡不归！
吾知世人笑吾愚，弃官禄如敝屣。然富贵浮云，功名尘土，终归虚幻。唯松菊之贞，山水之清，方是吾家。吾妻稚子，虽贫亦乐；柴门陋巷，虽寒亦安。今当决矣！挂冠而去，从此与世无争。归去来兮，吾心已飞越千山，直指故园。东皋舒啸，清流赋诗，再不为此俗务所累。天高地阔，吾终得自由！
陶渊明 义熙元年冬
于辞彭泽县令归田园之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