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维久视元年九月廿六夜，病骨支离，气息微弱。灯烛将烬，残光在帐幔上摇曳，如同我残存的气力。案头堆积的奏疏墨迹未干，那是连日思虑的痕迹——关乎社稷未来的痕迹。手指抚过那些字迹，竟微微颤抖，不知是寒疾侵骨，还是心血翻涌。
牝鸡司晨，女主临朝，此非天命恒常。武氏虽雄才，终是乱了乾坤纲纪。这数十载，吾于朝堂之上，周旋于雷霆与深渊之间，如履薄冰，所求者何？非为苟全性命于乱世，实为社稷苍生，为那太宗皇帝传下的煌煌李唐血脉！每每思及高宗皇帝托孤之重，中宗皇帝流离之苦，胸中便如烈火煎灼。臣仁杰一生，唯”忠义”二字刻骨铭心，岂敢忘怀？
柬之、敬晖、彦范、玄暐…皆社稷栋梁之臣。柬之沉毅，敬晖果决，彦范机敏，玄暐周密。此辈忠贞，必能匡扶正道。吾自知油尽灯枯，命在顷刻，难见神龙腾空之日。然此心此念，已尽托付于天地神明。
烛火猛地一跳，骤然黯淡下去，仅剩一点微弱的红光在黑暗中顽强挣扎，像极了这风雨飘摇的江山。窗外寒风呜咽，卷过殿阁飞檐，其声如泣如诉。寒意更深地渗入骨髓，四肢百骸仿佛已不属于自己。也罢，此身残躯，能撑至此刻，得见太子之位已定，已是上天垂怜。吾所能为者，已竭尽心力。只愿…
只愿吾李唐血脉，早正大位；只愿这九州万方，再沐贞观、永徽之清朗太平！
烛…终于熄了。
臣仁杰绝笔。
（久视元年九月廿六夜，病榻之上，狄仁杰于生命最后一息，思虑社稷未来。其时，立李显为太子之事已成，为日后神龙政变奠定基础。此篇为其临终心迹之拟。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