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双手，造过飞鸢，削过木鹊，雕梁画栋也曾傲视公卿。可如今，它们沾满了洗不脱的血污，沉得抬不起分毫。
楚王案上的云梯图样，曾是我毕生心血的结晶。彼时只想着机关之巧、木石之能，只念着登城如履平地，是何等奇巧！何曾想过，这精巧之物一旦落在争城夺地者手中，竟成了噬人的恶兽？
郢都的工匠坊里，灯火日夜不熄，我亲手看着那高耸的云梯骨架一日日拔地而起，精密的钩拒闪着冷光。楚王抚掌大笑，许我封邑，赞我”巧夺天工”。那时心中何尝没有一丝自得？此物一出，谁人可挡？鲁班之名，当震烁古今！
墨翟先生以守城之器示我，其义凛然：”吾义固不杀人。”我方悟此梯若立，必致苍生劫难！那沙哑的质问如惊雷炸响：”子之义何在？”当时只道他迂阔，竟以唇舌之利阻我攻城之器。如今细想，方知自己才是那蒙昧痴愚之人！我一生引以为傲的”巧思”，竟险些成了屠戮的帮凶！这双手，险些沾满枉死者的血泪！
夜色如墨，案上那支沾过无数图样的笔，此刻重如泰山。我颤抖着抓起它，狠狠掷向那卷曾令我无比自豪的云梯秘图！墨汁飞溅，污了绢帛，也污了我这双老眼。什么巧夺天工？什么名垂青史？不过是助纣为虐的刽子手！朽木一生求巧，竟险些造下如此滔天罪孽，纵使挫骨扬灰，亦难赎万一！
罢了！罢了！从今而后，公输般手中之器，只造益于生民、无害于苍生之物。若这”巧”字必须以他人血肉为祭，老夫宁可终生守拙！
——公输般 于郢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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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## 背景简述
鲁班（公输般）是战国初期著名工匠。据《墨子·公输》记载，他曾为楚国制造攻城云梯等器械以攻宋。墨子闻讯，行十日十夜至郢都，通过道义劝诫与守城器械演示说服楚王与鲁班放弃攻宋。文中所述的心理挣扎与悔悟为文学想象，但契合技术伦理的反思主题。鲁班发明众多，后世尊为工匠祖师，其思想的转变正是对技术力量与人文关怀关系的古老叩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