算珠上的山河

暮色压着燕山,案头油灯如豆。指尖抚过新削的竹算筹,竟觉出几分刀戈的凉意。四年前临安城破的烟尘,至今还呛在肺腑里——那时我抱着祖传的《九章》手稿奔逃,身后是焚书的焦臭。大宋亡了,可这些算法不能亡啊!

今日校完《算学启蒙》末章,忽见窗棂外柳絮纷飞如雪。想起少年时在钱塘江畔,先生以沙盘演天元术,潮声与算珠声相和。如今故园草木尽染胡尘,多少同窗枯骨已寒。我这一生,避战祸、隐市井、贩药草…终是放不下这几枚算筹。

忽闻巷口胡儿唱新朝的俚曲,喉头猛地发紧。汉家官仪改易了,可天元四元之术,开方演段之理,终究刻着华夏血脉!灯下摩挲书稿,仿佛触到百代算家精魂——刘徽注《九章》时,祖冲之测圆周时,必也这般孤灯照夜。今以商贾之身传此道,纵使庙堂不识,且教它散入市井医铺,浸进童蒙课本。待千百年后,总有痴儿从盈不足术中窥见天地经纬。

墨迹将干时,一滴浊泪砸在”今有雉兔同笼”的例题上。这笼中困兽,何尝不是你我?然只要算筹尚在指尖流转,那分厘毫忽之间,自有山河永在。

——燕山朱世杰 顿首
至元庚辰年四月既望

(注:1280年朱世杰完成《算学启蒙》,时值南宋灭亡次年。该书首创从乘除口诀到天元术的完整数学体系,后传至朝鲜、日本。朱世杰终身未仕元朝,以”流寓教授”身份在民间传播数学,其《四元玉鉴》代表宋元数学最高峰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