加冕的重量

(公元800年圣诞日,罗马圣彼得大教堂)

利奥的手按在我头顶,那顶冰冷的冠冕压下来时,我的脊骨几乎承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分量。罗马……永恒之城,此刻竟在我脚下,在我膝下。我的法兰克勇士们盔甲的反光刺进眼睛,他们的欢呼如同莱茵河奔腾的怒涛,淹没了一切声响。这突如其来的荣耀,是上帝的恩典,还是罗马人又一次的机巧?

我清楚自己是谁。我是加洛林之血的继承者,是法兰克人与伦巴德人铁与血浇灌出的王。我的剑锋所向,是为上帝的子民劈开生存的土地,是为神圣的教会竖起屏障。萨克森的森林,比利牛斯的山隘,哪一寸不是用我战士的性命与敌人的鲜血丈量?统治,是上帝交予的权柄,亦是沉甸甸的十字架。我亲眼见过背叛者的眼神,也听过边境上异教徒战鼓的轰鸣。我的王国,立于长矛之上,立于虔诚之上,立于永不止息的警醒之上。

利奥的声音在穹顶下回荡,宣告着“罗马人的皇帝”。这称号……它沉得像一块未凿的巨石。我的亚琛,我的王庭,是坚固的橡木与磐石筑就。罗马的辉煌与亚琛的质朴,皆是我的疆土。这顶金冠,它太亮了,亮得刺眼,亮得仿佛要烧穿我熟悉的、尘与血的世界。它意味着什么?是上帝赐予我更大的盾牌去庇护祂的羔羊,还是罗马人要把他们的重轭套在我的脖颈上?抑或是利奥……他需要一柄更锋利的剑来斩断缠绕圣座的荆棘?我的王国,我的法兰克,它还能像过去一样,只听命于我的号角吗?

圣歌的余音在石柱间萦绕,如同叹息。主啊,您将这冠冕置于我首,必有其深意。我,查理,是您卑微的战士。我的力量来自您,我的剑为您挥舞。无论前方是萨克森阴郁的密林,还是南方炽热的沙漠,无论世人称我为王还是皇帝,我脚下的路只有一条——以铁与血,护卫您神圣的教会,守护您托付于我的土地与灵魂。这冠冕的重量,便是十字架的重量。我当背负它,直到生命的尽头。

查理曼
于罗马城,圣彼得教堂
主降生后第八百年圣诞日


事件说明: 公元800年圣诞日,教皇利奥三世在罗马圣彼得大教堂为法兰克国王查理曼加冕,尊其为“罗马人的皇帝”。这一事件标志着西欧政治与宗教权力格局的重大转折,象征性地重建了西罗马帝国,奠定了后世神圣罗马帝国的基础。查理曼本人对此举的动机与后果,史料记载其有复杂反应,既视之为上帝对其功业的认可与护教职责的扩大,亦对罗马及教皇意图存有审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