函谷关辞章

周室衰微,柱下史李耳顿首再拜。

暮色四合,函谷关门在望。青牛蹄声踏碎官道尘土,竟比洛邑朝堂的玉磬更显清越。西行,唯西行。九鼎蒙尘,诸侯裂帛,礼乐已成金戈碰撞的余响。三十载守藏室,竹简蛀空而人心朽烂更甚。王子朝携典籍奔楚那日,廊下青铜簋积满雨水,倒映着破碎的苍穹。

关令尹喜揖礼拦路,紫气之说何其虚妄。然其目如星子灼灼:“夫子去则天下失明,请著书!” 指尖触到腰间故佩——今温润依旧,人心已寒如玄冰。忽觉可笑:守藏之吏竟成守关者眼中最后的星火?也罢,毫笔刮削竹简的裂响,权当为这崩裂的世道刻下墓志铭。

“道可道,非常道……” 墨迹渗入纤维,如血渗入龟甲。字字皆痛!五千言岂能缚住浩荡天道?婴儿啼哭在函谷关外野村飘来,忽然彻悟:上善若水,原非为教化君王,是为檐下陶瓮中那掬清水,为赤子吮指的甘甜。鸡犬相闻,老死不相往来——此非厌世,是见惯龙战于野的血污后,对炊烟最高的礼赞。

最后一划落下,青牛昂首向西。函谷关门在身后轰然闭合,似天地合拢竹简。西风卷起未干的墨痕,散作满天星斗。不悲不喜,唯觉背上包袱轻了——那捆竹简,原比九鼎更重。

李耳 绝笔于函谷关外
周敬王四年 季秋

【注】(公元前516年)史载老子见周室衰微辞官西行,至关被尹喜挽留,遂作五千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