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狩二年春 陇西大营
帐外风声如刀,刮得旌旗猎猎作响。我抚过腰间环首刀,冰凉的铁柄渗进掌纹——这是陛下亲赐的刀,刻着”荡寇”二字。
祁连山的雪顶在暮色里泛着青光。胡人谓之”祁连”,胡语呼为”焉支”。多可笑,这群饮血啖肉的豺狼,竟给山河起这样美丽的名字。舅父说右贤王的王帐就藏在焉支山北,金冠上缀着汉家儿郎的头骨。
我抓起案头羊皮图,墨迹犹带长安宫苑的椒香。陛下执笔点向河西时,指尖在发抖。不是畏怯,是十七万匹战马倒在朔方雪原的灼痛。去年秋狩,陛下挽弓射鹿,箭镞没入树干三寸,却转头问我:”去病,汉弓够得着祁连山么?”
帐帘猛地掀开,朔风卷着沙粒砸在铁甲上。亲兵捧着结冰的革囊跪呈:”将军,最后一队斥候回来了。”我咬开皮囊塞子,腥膻的马奶酒滚过喉咙——这是用阵亡士卒的遗剑,从归降胡酋手里换来的。酒浆里淬着舅父的叹息:”孤军深入,辎重尽弃…”
可他们不懂。漠南的王庭是卫大将军踏破的,我霍去病的功业,只在匈奴人不敢仰望的更高处。明日卯时,万骑将随我扑向从未有汉卒踏足的雪峰。史官或许会在竹简上写”骠骑将军年少骄狂”,但那些枯守边关的老卒明白:我们不是去打仗,是去剜掉悬在大汉咽喉四十年的毒瘤。
解下玄甲时,甲叶震落案头灯花。恍惚看见母亲在长安为我系甲的模样。她总说霍字不祥,是骤然掠过的流星。可若这流星能焚尽胡天草场,照亮河西走廊——
我甘愿做那颗最短命的星。
霍去病
元狩二年二月廿七夜
(注:公元前121年春,十九岁的骠骑将军霍去病率万骑出陇西,开启第一次河西战役,旬日间转战五匈奴王国,歼敌九千,直抵祁连山麓,为汉朝打通西域奠定根基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