朔风卷着雪片,抽打在冰冷的铁甲上。我勒马立于晋阳城外的高坡,望着脚下这座北齐最后的坚城。火光在城墙内外明灭,喊杀声被风声撕扯得支离破碎。二十余年了……从贺兰山下的少年郎,到今日大周的铁骑统帅(时人犹称我慕容勣,赐姓诏书尚在途中),这一路踏过的血与骨,终于垒到了齐都的门前。
父亲临终时攥着我的手,指节青白:”豆卢氏世代为拓跋家臣……大魏虽裂,天命未绝……”他浑浊的眼里映着陇西的残阳,也映着邺城宫阙的幻影。那时我不懂,为何一个鲜卑老卒至死念叨着中原。直到随宇文护大将军东征,看见黄河两岸的流民跪在焦土里刨食草根——方知这乱世早该有个尽头。
“大将军!东门瓮城已破!”斥候的嘶喊惊落我肩头积雪。远处城门洞开处,周字大纛正踏着齐人的尸骸向前涌动。我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平凉州,也是这般风雪夜。彼时初掌兵符的毛头小子,如今须髯已沾满霜色。武帝陛下在长安含章殿拍我肩甲的笑语犹在耳畔:”卿乃朕之卫霍!”可卫霍荡平匈奴时,何尝不是马蹄下积尸如山?
“传令。”喉间滚出的声音比铁还冷,”步卒列阵守住瓮城缺口,弓弩手压住敌楼——待我亲率具装骑冲中街!”亲兵捧来兜鍪的刹那,火光映亮内侧纹饰:那是三年前陛下亲赐甲胄时,以金丝嵌出的柱国大将军徽记。雪沫混着热气蒙住眼睛,恍惚见父亲跪在陇西祖坟前,将一抔北邙山的土撒进关中的风里。
铁蹄踏碎晋阳城垣时,我听见自己骨骼在咆哮。长槊挑飞齐将的盔缨,血雾在月下绽成赤莲。这不是豆卢勣一人的功业,是贺兰山鹰笛呜咽百年的回响,是六镇子弟沉埋河阴的怨气,是父亲坟头那株终于等来春雨的枯柳。当齐宫朱雀门轰然倒塌时,漫天飞雪突然静默。有个声音在胸腔震荡:拓跋的日月,终究要普照华夏。
**大周柱国 豆卢勣 记于乙酉年冬月晋阳城破之夜**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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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## **历史背景**
豆卢勣(534-598),鲜卑贵族,北周名将。本姓慕容,归顺西魏后赐姓豆卢。577年作为前军都督参与北周武帝宇文邕亲征的灭北齐关键战役,率军攻破北齐重镇晋阳(今太原)。此战击败北齐守将安德王高延宗,为次年北周统一北方奠定基础,结束自北魏分裂以来近半个世纪的东魏-北齐与西魏-北周对峙局面。豆卢勣后历仕周、隋两朝,隋文帝时官至夏州总管,封南陈郡公。《隋书》载其”性弘厚,有器局”,为关陇军事集团核心人物之一。文中所述晋阳之战,实为终结魏晋南北朝乱世的重要转折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