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铅灰色的云层低垂,压着卢比孔河北岸的营垒。河水在薄暮中呜咽流淌,如同命运低沉的喉音。我独自站在岸边,第十三军团的鹰旗在身后猎猎作响,青铜的冷光刺痛了我的眼睛。头盔被我摘下搁在河畔石上,寒风吹乱了我花白的鬓发,也吹散了白日里在士卒面前那不可动摇的坚毅。)
这条该死的河啊……卢比孔!区区一道浅水,竟成了横亘在我与罗马之间的天堑。元老院那些涂抹香膏的老爷们,此刻必在卡皮托尔山巅神庙的阴影里,用颤抖的手向我投来诅咒的签条吧?他们惧怕我,如同惧怕自己镜中腐朽的倒影!庞培,我旧日的袍泽,我女儿曾经的丈夫……(指尖无意识地碾碎了一片枯叶)你竟也和他们站在一起,用刀锋来回应我伸出的手?
(河水冲击岸石,溅起的冰冷水珠打在脸上。我凝视着浑浊的浪涌,仿佛看见罗马广场的石阶正被鲜血浸泡。)
荣誉?他们拒绝我以胜利者的姿态踏入罗马!法律?他们褫夺了我为罗马再效鹰扬的资格!尊严?他们竟敢命令我——高卢的征服者,孤身一人、卸下兵权地爬回罗马,像一条丧家的老狗去乞求他们的宽恕!(胸甲下的肌肉因愤怒而绷紧,手按上了腰间短剑的象牙柄)不!这绝非为我凯撒一人而战。罗马病了,病入膏肓!元老院的席位早已被黄金和世袭的霉斑蛀空。祖辈的规矩?那龟裂的泥板,早已承托不起一个横跨三洲的巨人!
(夜枭的厉啸划破死寂。我猛然转身,目光扫过身后那片沉默矗立的黑暗——那是我的军团。五千罗马子弟的呼吸,五千把无鞘短剑的锋芒,此刻皆系于我肩头。)士兵们……我的兄弟们!你们的信任沉甸甸压在我心上,重过托加袍上任何一道紫纹。渡过去,便是向祖国宣战,将罗马投入同胞相残的血火深渊;退一步……(牙齿狠狠咬住下唇,直到尝到铁锈般的腥甜)退一步,便是将我,将追随我的一切忠诚与荣光,亲手奉上祭坛,任由元老院豢养的鬣狗撕碎吞噬!
(深长地吸入一口凛冽刺骨的寒气,目光如鹰隼般刺向南方沉沉的夜幕。)
怯懦的退路已死。伤口溃烂至此,唯有用铁与火灼烧!让元老院的法令在军团的足音下粉碎!让庞培引以为傲的虚名在鹰旗前颤抖!罗马需要一场暴雨荡涤积垢,哪怕这暴雨……是我亲手掀起的血浪!
(猛地抓起头盔扣在头上,冰冷的金属紧贴额头。转身,大步走向岸边等待的渡船,每一步都踏碎了犹豫的薄冰。军团长魁梧的身影在篝火边挺立,他无声地递来船桨。我接过那浸透寒气的木柄,手稳如磐石。)
“Alea iacta est。”
“传令全军——渡河。”
C. Caesar Imperator
Ante diem VII Idus Ianuarias, A.U.C. DCCV
(罗马建城705年1月7日黎明前)事件说明: 公元前49年1月10日,盖乌斯·尤利乌斯·凯撒在卢比孔河北岸做出决定性的抉择。他拒绝元老院要求其解散军队、孤身返回罗马的命令,毅然率领效忠于他的第十三军团渡过卢比孔河。这一举动意味着向罗马元老院及执政官庞培正式宣战,彻底撕裂了罗马共和国的脆弱框架,点燃了改变西方世界命运的内战烽火。凯撒在渡河时那句“Alea iacta est”(骰子已掷下),成为历史转折点上最著名的宣言之一。